待一场闹剧暂歇,众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已经是半小时后。
女人早在混乱中被亲戚护着下山了。壮汉被言语挑唆险些闹出人命,骤然得知实情有些遭不住打击,浑浑噩噩的。或许是这么多年的亲情终究无法割舍,他还是陪着孩子留了下来。
小孩还烧着,被风清喂了些清水,趴在蒲团上睡着了。
徐道长和另一个中年模样的师弟围着那孩子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便去问家属近日遭遇。
按理说,神明的确不会与凡人过不去,但那位脾气太坏,他们也拿不准,何况神像都给砸了,雷霆大怒也是有的。
壮汉闷声道:“神像是昨儿才砸的,我阿妈抱着小……小娃整天求神都没有用,我实在气不过。”
既然是昨天砸的,小孩烧一周应当不是这个缘由。
徐道长会一些浅显的医术,可那小孩脉象古怪的很,他把不出问题,也不像邪祟缠身。
再说,真是病理性的原因,家人已经送过医院了,不该查不出来。
紫微道:“要不将天蓬真君请来问问?”
他还记得那天徐道长一通咒语念罢便将神将召来的英姿,有心想再见识一番。
徐道长面色讪然。
请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上回耗尽元气能召来天蓬真君也是侥幸,指名道姓地去喊更是不可能,人家可不一定搭理他。
他师弟道:“打卦吧?”
这倒可行。
道士供奉神明,时常有事问询意见,便采用打卦的形式。
众人便移步偏殿。
紫微观正殿供奉紫微大帝,后殿供奉三清,左偏殿供奉北斗七星君,右偏殿中也供奉着四座神像,乃是北极四圣。从左到右依次为天蓬大元帅真君、天猷副元帅真君、翊圣保德真君、灵应佑圣真君。后二者在凡间又以黑煞将军和真武大帝闻名,明代以后更有道观单独供奉真武大帝,将其位格抬到了紫微大帝层次。
徐道长更衣净手后,带着一副半月形的木制卦具来到天蓬神像前。
打卦方式通常有两种,一种是问灵棋经,一种则是掷茭。问灵棋经太过繁琐,大多道观里都采取更为简便的掷茭卜问神明。
这半月形卦具便是茭杯,一面平一面凸,平为阳凸为阴。掷茭时先要向神明上香膜拜说明问卜原因,之后拿起茭杯在神前香烟上绕过一圈再掷向空中落下。若两支茭杯落地后一正一反被称为圣杯,代表神明同意。两个阳面则是笑杯,代表行事状况不明或神明未曾决定,需再掷请示。两个阴面则是怒杯,代表神明反对。
掷茭时有个约定俗称的规矩,一件事最多只能掷问三次,不可过多叨扰神明。
徐道长尤为谨慎,敬香后还诵读了一遍天蓬真君宝诰,这才问道:“敢问真君,那娃儿病重可是真君惩戒?”
问完,抬手一掷,茭杯落地,却非正非反,两支都立了起来。
徐道长皱眉,再次说明情况掷了一遍,茭杯还是双双立着的。
“这……”他哑然。
连掷两遍都是立茭简直闻所未闻。说真君没来吧,这样匪夷所思的结果不可能出现两次。说真君来了吧,这是……不愿意回答?
紫微在旁边看着,嘿的一声就笑了出来:“这天蓬真君还真有个性,该不会又急着回家收衣服了吧?”
风清滴着冷汗拽了拽他衣角。
神明之前可不好胡言乱语,就算店长是高人,也难免要被真君记恨的。全紫微观都知道,天蓬真君可小心眼了。
徐道长恭敬道:“弟子还请真君明示。”
掷了第三次。
他力道并不大,可那两支茭杯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扬起的高度竟不同寻常,几乎触到天花板,吧嗒摔下来,四分五裂,碎了满地。
仿佛神明动怒,摔杯以示。
紫微脱口而出:“……这是干了坏事被追问恼羞成怒了吧?!”
风清吓得赶紧去捂他嘴,可他被长生隔着,没捂上。
满殿道士惊异非常。
神明动怒非同小可,虽然紫微说得冒犯让人不喜,但他们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很有可能说对了。
“还是请神吧?”风清道,“让店长帮帮忙?”
众人面面相觑。
徐道长师弟很有远见,给师兄递了个眼色,忙带着苦主先回厢房,只留下紫微几人。
徐道长代紫微跟真君告了饶,这才拉着他出了大殿,小声道:“店长可能请?”
紫微吃惊:“你不会?你上次不是请到了么?”
徐道长苦笑。
“非机缘巧合,很难请下神明。不过店长福缘深厚,或可一试?”
紫微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可我不会请神,要不你现教,我试试?”
徐道长:“……”
请神哪是那么简单的,就算再天赋异禀的人,现教也要学上十天半个月,家属还在厢房里等着呢。
长生却忽然道:“你可以唤来。”
他用的“唤”而不是“请”。
“诶?要念什么咒语么?要不要跪拜?符怎么画?”
“……不用。画你最擅长的那种。”
紫微眨了眨眼。他对长生的话还是比较信服的,能教他使出威力那么大的雷神咒的道士,当然不会是个简单的面瘫充电宝!
于是,他也不顾徐道长师徒一言难尽的神色,借了黄纸朱砂,画了几笔,就折起来放在天蓬真君像前面的香炉里烧了。这次没带小白头发出来,也不晓得效果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