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韫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堂堂王侯之尊,行如此偷鸡盗狗之事?。
沈煜垂眼望着她,开门见山道:“圣人封我为主将,明日一早便动身去幽州。”
姜韫闻言只轻“嗯”了一声,便再未有何旁的反应了。
他?无?奈道:“夫人便一句也不问吗?”
“问什么?”她明知故问。诸如此战胜算几分,又须多少时日之类,她心里皆有数,无?甚多言之必要。
沈煜却觉得她半分也不肯关心他?,有些恼。
“若我战死了,夫人可会有片刻伤心难过?”
“还未交锋,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作甚?”姜韫蹙眉,言罢坐起身来,腰间的凉被滑落至腿上,侧身自榻边端来一杯凉水喝了几口。
沈煜无?言以对。
昏暗的烛光轻轻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伴着她侧身微倾,薄薄的里衣衣襟滑落至肩头,露出莹莹如玉的白皙肌肤,在半明半昧的烛光里若隐若现。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暗了暗。
姜韫似有所察,抬手拢了拢衣襟。
“侯爷明日一早便要动身,今夜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养精蓄锐为好。”她言罢,放下榻边的纱帐。
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煜面色微沉。
他?正欲出言之时,忽闻外间传来一阵低语交谈。
姜韫皱了眉,凝神去听。
是谢如锦正压低声音问锦瑟:“表姐可歇下了?”
锦瑟明显有些支支吾吾的:“三娘来得不巧,娘子?今日老早便乏了,才刚歇下了。三娘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有何事?明日再来……”
谢如锦忍不住打断她:“明日便来不及了!我睡不着,去庭院里散步,路过祖父的书房,听闻表姐夫明日一早便要出征去了!句骊气势汹汹的,京城援兵也还未至,连祖父也觉得表姐夫此去幽州凶险无比……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可不就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这……”锦瑟接不上话。
谢如锦又急急道:“赶紧让表姐赶去见一面啊,表姐夫天不亮便要动身,再不去便迟了!这若是错过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眼下人也睡下了。三娘有所不知,娘子?已好些日子未睡过好觉了,好不容易睡着了,还是别去惊扰了好。三娘便是此刻去将娘子?唤醒了,她也不见得会?去见姑爷不是?”锦瑟压着嗓子?劝道。
谢如锦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再开口时隐隐带了哭腔:“才刚傍晚的时候,表姐夫送来那幅字画,表姐不是还挺欢喜的吗?我还以为他?俩要和好了呢!”
姜韫闻言,抿了抿唇。
沈煜立在榻边,隔着纱帐沉沉望着她,一动不动。
天气闷热异常,她喉头仍是有些干涩,便又抬手去端那杯水。
未料穿过纱帐时,视线有些模糊,手一滑,那白玉瓷杯便从手中掉了下去。
姜韫心里一跳。
眼见着瓷杯立时便要“咚”一声落地摔碎了,幸而沈煜眼疾手快地俯身将之接住了,一滴水也未洒出来。
沈煜不紧不慢地将之端起来,重又递给她。
姜韫伸手接过来,才刚松了一口气,便忽闻“哐当”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抬眼望过去,便见铜香炉被掀翻在地了。
沈煜本是侧身去端盛水的瓷壶,因屋内昏暗,不慎撞翻了脚边的香炉。
他?动作一僵,转头往榻上望过去,便结结实实吃了姜韫一记眼刀。
紧接着便闻两下叩门声,谢如锦隔着雕花门问:“表姐你醒着吗?”
姜韫咬了咬唇,盯着屋内的不速之客,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沈煜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俯身将铜香炉扶正,静待她如何应对此情此景。
姜韫见他?半分不慌的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披了件外裳起身,将沈煜推去净房,以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随后,她行至门前,给谢如锦开了门。
不等谢如锦出声,姜韫便皱眉问:“大半夜折腾什么呢?快回去好生歇息。”
“可是表姐夫他……”
姜韫睡眼惺忪,脸色不大好,语气很淡:“我听见了,有个三长两短便有吧,若是他回不来了,我也不必再愁和离之事?。”
“表姐!”谢如锦瞪大了眼。
“行了,回去睡去!”
待谢如锦垂头丧气地离开后,姜韫这才咬牙问锦瑟:“怎么把他?放进去了?”
那团扇分明该是在锦瑟手里的,只能是锦瑟将扇子?给了沈煜。
“……侯爷他只道是进去瞧您一眼便走的,奴婢拦也拦不住。”锦瑟讷讷道,“也不知是怎么进府的,突然一下子?冒出来,吓了奴婢一跳。”
姜韫闭了闭眼,也不再多言,转头回了屋内。
她径直往净房去,刚准备伸手推门,忽闻一阵水声自净房中传出来。
姜韫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顿了片刻。
正犹豫之时,那木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紧接着,便见沈煜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不疾不徐地出来了。
姜韫呼吸一滞。
他?浑身水汽,鬓发?皆是湿的,水珠自下颌滑落,沿着脖颈,淌进松散的衣襟里去了。隐隐可见半湿的中衣之下,结实有力?的肌肉。
沈煜漫不经心地偏头往外瞧了两眼,见无?人了,便又不紧不慢地移步往榻上去。
姜韫怔了半晌,僵在原地,竟眼睁睁地看着他?自然而然地上了榻。
待得反应过来之时,沈煜已然阖上眼躺好了。
她不由疾步至榻边,横眉瞪眼,压着嗓子?低喝:“这是我的榻!人都走了,侯爷还不快回去?”
沈煜掀了掀眼皮子,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子?,将人拽上了榻,旋即又掐着她的腰,将她拢进怀里:“夫妻之间还分什?么你我?”
姜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人已然在他的怀里了,气上心头,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他?也未躲,由着她去。
她用了些力?道,奈何没把他?踢疼,反倒弄疼了自个儿的脚丫子。
姜韫轻“嘶”了一声,蹙了眉。
沈煜失笑,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将人往怀里扣,下颌搁在她的发?顶,深吸了几口她身上馥郁的清香,尔后再次合上眼。
她闷在他怀里,有些喘不过气,使劲儿挣了几下。
“别闹。”他?稍稍松了些环着她的手臂,闭着眼道,“不是夫人吩咐的早些歇息、养精蓄锐吗?”
“我是让你回府去歇息!待在我这儿像什么样子?叫谢府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我金屋藏娇了个男人呢!”姜韫咬牙切齿地道。
沈煜半晌没接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我连着两日不曾合眼了,夫人便让我好生睡上一夜吧。”
姜韫自他臂弯里,抬眼瞧他,见他?一脸的疲惫和困意,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给咽下去了。
她抿着唇瞧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睡过去了。
倒是难得一夜无?梦,睡了个好觉。
天蒙蒙亮时,姜韫被热醒了。
血气方刚的男人盛夏时节身上简直烫得像火炉,她脸贴在他胸口上,只觉源源不断的热量自他炙热的胸膛散发出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仰头避了避,便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然醒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她的发?丝。
沈煜见她醒了,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一下。
她半阖着眼,皱了下眉,含糊道:“热。”
他?顿了一下,伸手取来扇子?,给她扇风。
姜韫仍是有些困,只抬眸睨了他?一眼,又阖上了眼。
沈煜只以为她在假寐,有些贪恋地摩挲着她的脊背腰线,漫不经心地轻声问:“你昨夜怎么和你表妹说的?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姜韫还未醒过神,半晌才听清他?在说什?么,不由蹙了眉。她想起这茬儿就来气,闭着眼出声,语气忿忿:“我便吞了你的家产改嫁,再不然用你的银子金屋藏娇养面首。”
沈煜惊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去掐她的纤腰:“你敢?”
她扭身躲他,掀起眼皮子瞧他两眼,这才惊觉自己适才说了些什?么,脸色微变。
他?咬牙问:“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想头了?那什么翰林……姓柳是吧?进宫给你念过几回诗?”
姜韫彻底清醒了。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瞪他:“翻什么旧账?那会儿你若是肯进宫念诗给我听,我还哪瞧得上什?么柳翰林?”
姜韫气势足心却虚,言罢将脸埋进他?怀里,不作声了。
沈煜半晌无?言,垂眼瞧着她的发?顶,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