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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夜晚河边的风十分舒爽惬意,苏糖坐在靠近河岸栏杆边的长椅上等待,不久之后,罗旬就从电话亭那里走回来了,随意地坐在她旁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最后才出场的正义英雄吧。”
“嗯......”苏糖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为什么......还活着?我明明看见你被那个女人给捅死了?”
“失望?”
“......当然不是了。”
“那不是很简单的东西么?”罗旬平静答道,“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是不会再死的。”
苏糖看着他的侧面,踌躇问道:“莫非你是......那个......鬼?”
“......呵,如果是鬼魂就好了。”他偏开头,仿佛在遥望着远处的风景,“是影子啊,或者说是燃烧后的火星,看似还亮着,但本质上已经熄灭了。在你面前的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是一个幻象罢了,说不定再过几个月火星都彻底熄灭了,你连我这个幻象都见不到了。”
“......那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节......哀顺变?额,好像这样说不太对吧?”
“......”
顿时觉得气氛尴尬下来的苏糖连忙转移话题:“那什么......你以前也碰见过我这样的调查员?”
罗旬默然数秒后,呼了口气出来,缓缓道:“见过啊,是个愚蠢又固执的家伙,大抵比你还蠢吧。”
“那他后来?”
“死了呗,不然还能如何,这样蠢的人当了调查员怎么看都是会比别人死得更快吧?”
“......但是听上去,你完全没有骂人的感觉。”
“因为我心情很复杂,虽然他是因为自己的愚蠢而死掉的,但直接原因却是为了救我......所以我很难介怀,我很不喜欢这种愚蠢,但又不得不承认人家确实救了我......呵,虽然也没多少用,毕竟我现在也活不了多久。”
苏糖沉默半响,不得已又转移话题道:“真是想不到呢,没想到那样的哲学博士也会向神哀求然后做出那样的事......”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罗旬淡淡回道,“活在幸福中的小学生比绝望中的人们更理性,与知识或阅历无关,人只要陷入绝望就会生出妄想,比起做出更多的无脑的举动,向神哀求反倒是最不损利益、更理智的事情了。”
“那......你呢?”
“什么?”
“假如向神祈求就能让你摆脱你的死亡,你会......怎么做?”
罗旬默然地看着她一会儿,旋即道:“你知道么,人之于神,大抵就是这样的关系:我们两个就是被蜘蛛网黏住的两只飞蛾,而我们周围的一切人际关系包括麻烦在内就是那个蜘蛛网和准备走过来吃掉我们的蜘蛛,而我们即使挣扎也无济于事。这时候,如果有人过来戳破这个蜘蛛网,我们将会得救,我们就能自由自由地飞翔了,但这意味着我们身边的一切将烟消云散......你该知道的吧,脱离这个网对于人类的办法是什么......是死亡啊,也是最终的解脱。”
“那......如果那只戳破蜘蛛网的手用来将飞蛾从网上扯下来呢?”
“那么飞蛾会可能因为那只手用力过度而受伤,而且你也得考虑到一件事——那就是,必须有一个温柔善良的人类敢于冒着接触那只逐渐靠近的蜘蛛的危险,然后将我们从网上小心翼翼地救下来......假如真有这样的人类就好了,不是么?”
苏糖不由沉默了。
“而且比起人类拯救飞蛾的行为,事实上神拯救人类的困难度明显更高......高得不可仰望,如果不把神自以为是的‘拯救’算进去的话。”
说到这里,罗旬突然站了起身,走出几步,在苏糖讶异的目光下,左手按着胸膛,右手伸出,大声叫道:“神啊,请救救我吧!我想要这学期考试顺利通过,我想要不用学习就得到毕业证,我想要立刻成为百万富翁,我想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帅的男人,我想要有个富萝莉来包养我,我想要成为救世主,我想要地球围绕着我而旋转,我想要太阳为我倾,我想要银河伴我身边!!”
一通说完,他停顿着身体站在那里,周围寂静了片刻,苏糖也不敢出声,屏着呼吸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放下双手转过身来,再次恢复通常那有气无力的冷淡样子:“看到了吧,什么都没有发生,所谓的神啊,便是这样的东西——假如祂真的存在,且拥有万般伟力,那祂必定是个在背后暗暗使坏,使我们痛苦地活着的坏东西;假如祂真的存在,却又没有足够能力来拯救我们,那祂必定是个软弱无能的蠢家伙,这样非坏即蠢的软蛋神,真的有哀求的必要吗?”
苏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地坐在那里。
“就是那样,我走了。”罗旬抛下了这句话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后会无期吧,你个蠢调查员。”
直到他远去后不见踪影,苏糖仍然坐在长椅上没动,她缓缓抬起头来,注视着漆黑的星空:“非坏即蠢的软蛋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