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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学士的官轿过后,大街上才重新恢复了交通,便听一个少年向另一个少年介绍道:“这里是皇上给高新郑的赐宅,高相下野后也没收回。刚才过去的是张江陵相公,听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呢……”
“不管他,先去长公主府再说!”另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放下了马车的车帘,此时他心烦意乱,就是张居正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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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张太岳并不知道,他高呼不可战胜的那个人,就在那辆马车上,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
四十岁的副总理的春节,就是这样混杂着得意与焦躁,酝酿着改变朝堂的大事件……
张居正隆庆二年关键字——【烦】
三、‘大’字篇——海瑞
漫天的风雪掩盖了大运河的航道。从昨日起,漕丁们终于停止了铲冰,漕船全都靠了岸,这条连接南北的大动脉,终于暂时安静了下来。
这让到南京通政司去上任的海瑞,只好在临清驿中过年了。
说是过年,其实元旦这一整天,海瑞连口饭都没顾上吃。
因为慕名而来拜见他的人一波接一波,一直从他的房门口,排到了驿馆外。
海瑞全都耐心的予以接见,听他们控诉官府的欺压,询问他们有何冤情。
其实很多人并无冤情,只是纯粹来看一看心中的偶像,请他签个名,给他磕个头罢了。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那道《治安疏》。
海瑞之前,大明不乏直言敢谏之士,越中四谏、戊午三子,全都是青史留名的义士,但他们不敢跳出君君臣臣的框架,明明是皇帝犯的错,却只敢骂给他背黑锅的人。只有海瑞敢于直指本源,说出了天下百姓敢怒不敢言的心里话——
‘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盖天下之人,不值陛下久矣!’
距离那次震古烁今的上书,已经过去整整两年了……
这两年时间,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嘉靖皇帝在他上书第二年去世,他的两个儿子长子中砥、次子中亮也相继殇逝,而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被从诏狱中放出,成为了全国人民的偶像,成为了活着的比干,成为了一颗不断攀升的政坛新星……
这种世俗意义上的名利双收,让海瑞情何以堪?
他一度陷入极度的自责、极度的自我否定之中。当时,赦免他的旨意送到诏狱中,狱卒们担心海瑞出去后,跟他们算招待不周的账,便叫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送给海瑞。
海瑞以为是断头饭,自然狼吞虎咽,准备吃饱了上路。可等他吃完了,狱卒们也不给他上枷锁,反而告诉他真相,皇帝死了,他被赦免了。
海瑞闻言呆了半晌,然后撕心裂肺恸哭起来,哭得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直到昏厥过去。
如果嘉靖皇帝在天有灵,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为他而哭的人,是唯一骂他的那个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海瑞是真的悲痛,你说他愚忠也好,愚蠢也罢。他和其他读书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别人只把书上的圣人教诲挂在嘴上,他却记在心里,身体力行。
所以他把皇帝当成天,当成了父亲。父亲有错要劝谏,父亲去世了,对他来说,那一刻天塌了……
出狱后,海瑞又得知自己两个儿子的死讯,更是万念俱灰,数度上表请辞,但每次都被驳回。京城百姓听说他要辞官,更是日夜守在他家门外,跪着求他留下来。
因为在这个草民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帝制时代,头顶那一片青天,就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心灵的寄托。
海瑞没有走成,但他始终提不起精神来。他感觉自己的热情和斗志,全都被那次上疏给掏空了。
他成了一尊泥塑的偶像,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接受着人们的参拜,履行着一个符号的责任而已。
直到去年冬天,遇见了那个少年,与他连番的辩论,虽然谁也没有说服谁,却给海瑞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让他从新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当官的使命,以及很多很多之前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
虽然还没想清楚下一步该怎么走,但他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努力去当好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下一位。”他送走了耕牛被偷的老丈,又叫另一位百姓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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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天教啼鸣的鸟,不到呕血不住口。
海瑞也是这样一种痴鸟,他把他柔软的心窝紧抵着锋利的荆棘,口中的歌声虽然难听难听,唱出的却是天下的不公与百姓的愤懑……
有些人,他做不成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无法为了家人而活着,是因为有更多的人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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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海瑞已经隐约知道,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就是他一生的知己。
但此时的海瑞并不知道,两人将掀起多大的风浪,共同将奇迹的光辉洒向他们深爱的华夏大地!
海瑞隆庆二年关键字——【悟】
四、‘吉’字篇——徐渭
南京刑部大牢中,关着大明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
是的,王世贞号称当世第一才子、文坛盟主,是著名的文学家、戏剧家、诗人、画家、文艺评论家、史学评论家……但依然无法与历史级别的徐渭相比。
可惜才子的命运通常都很艰难,王世贞是这样,徐渭更是如此。
他辅佐胡宗宪驱逐倭寇、平定东南,成就平生功业,却也因为胡宗宪被构陷而死深感痛心。在听闻昔日总督府中幕僚相继被牵连入狱后,徐渭日夜担忧自己受到迫害,于是对人生彻底失望,以至发狂。
他写了一篇文辞愤激的《自为墓志铭》,而后拔下壁柱上的铁钉击入耳窍,流血如迸,医治数月才痊愈。后又用椎击**,也未死。如此反复发作,反复自杀有九次之多。
嘉靖四十五年,徐渭在又一次狂病发作中,因怀疑继妻张氏不贞,失手将其杀死,他因此被关入监牢,这已经是他在大牢里度过的第二个春节了。
唯一不同的是,前一个春节是在县衙大牢里,这个春节在朋友的活动下,他被提到了刑部大牢服刑。
许是不破不立的缘故,坐牢之后,徐渭的狂病不再发作,他每天开始投入大量的精力画画。狱卒知道他是大名人,便拿着他的画出去卖,结果赚了大钱。于是对他愈发恭敬,并尽量改善他的居住条件,给他创造更好的作画空间。
比起在猪圈似的县衙大牢,如今徐文长吃得好、住得好,每天看看书、画画画,还有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简直在天堂一般。
而且还有个他喜欢的作家住在他隔壁。
“吴承恩,你想好了没有?孙猴子该怎么过红孩儿这一关?”
徐渭透过栅栏,催促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盘腿坐在桌前,咬着笔头冥思苦想,闻言大怒道:“徐文长,你又叫我名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对我保持尊敬!”
“好吧,好吧。老猴子,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看下一章啊……”徐渭无所谓的撇撇嘴,拿起桌上的酒坛子诱惑他道:“赶紧写完这一章,让我看过之后,咱们好喝酒过年。”
“哎,说得简单。老夫哪有你那样的才气啊?”那吴承恩苦笑道:“像我们这种才具平平的作家,写文章只能揪着胡子硬挤,哪还有资格过年?”
“要不我帮你写得了。”徐渭便摩拳擦掌道:“看你一天写不了二百字,估计等你死了,孙猴子也到不了西天。”
“那可不行!这是我毕生的心血,怎能让你胡编?!”吴承恩忙捂住自己的手稿。他十分庆幸两人关在两间牢房里,不然自己的还不知道被这厮改编成什么样呢。
“改编又不是胡编。”徐渭撇撇嘴,对这敝帚自珍的老小子十分无语。
见吴承恩又要陷入冥思苦想,他用吃剩下的鸡骨头,丢到那老丈头上道:“行啦,别写了,作家也是人,也得过年啊。”
“哎,作家能算人吗?”吴承恩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过年了,继续写……”
“真可怜,大爷打赏你了。”徐渭便将那坛酒隔着栅栏丢给徐渭道:“明年再接再厉,继续好好写吧。”
“好吧,谢大爷赏。”吴承恩一看见酒,哪还有写书的心?便搁下毛笔,与徐渭抱着坛子喝起酒来。
酒到酣处,徐渭高声做歌,唱起来他自己写的杂剧道:
“俺本是避乱辞家,遨游许下。登楼罢,回首天涯,不想道屈身躯扒出他们胯!”
“他那里开筵下榻,教俺操槌按板把鼓来挝。正好俺借槌来打落,又合着鸣鼓攻他。俺这骂一句句锋铓飞剑戟,俺这鼓一声声霹雳卷风沙!”
吴承恩显然也谙熟此剧,便跟着一起大声唱道:
“曹操,这皮是你身儿上躯壳,这槌是你肘儿下肋巴,这钉孔儿是你心窝里毛窍,这板杖儿是你嘴儿上獠牙!两头蒙总打得你泼皮穿,一时间也酬不尽你亏心大。且从头数起,洗耳听咱……”
“哈哈哈哈……”唱罢,两位老者相视狂笑,忽然吴承恩一拍脑袋道:“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写了!”
“那还不快去写!别他娘又让灵感跑了。”徐渭忙催促道。
“哎哎,好我写。”吴承恩赶紧丢下酒坛子,奋笔疾书起来。
他每每写作遇到障碍,都是靠徐渭唱戏才能越过,这也算是文曲两开花了。
徐渭便靠着栅栏眯着眼,一边喝酒,一边等吴承恩写好了给自己看。
此时他还不知道,再有几个月自己未来的东家就要救自己出狱。
而他也将辅佐着那位年轻的东家建立起比从前伟大十倍、百倍的功业来!
徐渭隆庆二年关键词——【等】
ps.还有四位,留着明天再写吧,总得陪着家人看春晚吧?
ps2.祝大家新年快乐,团团圆圆,健康!健康!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