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雍和郭敖都是王爷的贵客,王爷下了吩咐,他不在府中之时,一切取与,都随二人自便,因此,柏雍说要参与查案,也就沒有人敢说个不字。何况此案來得怪异无比,整个荆州的捕头都一俦莫展之时,有了剑神郭敖的朋友代为查探,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柏雍已然换了一身探案的衣服,一袭宝蓝色的英雄大氅,暗绣满日月星辰,动静之际,星光闪烁,再配上腰间正红色撒花缎带,鹿皮及膝官靴,真是英武出众,卓然不凡。
只见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的树叶,平日嬉皮笑脸,此次却连眉头都一直沒有松开过----只因这次的案情太为怪异。
柏雍突然伸了个懒腰,长叹道:“周大人可今年五十三了,是附近几省著名的捕头。他说死者身上沒有伤痕,那便肯定是沒有。钱盈舒与杨锋经脉、脏腑全都正常,肤色也正常,并非被人投毒,或者中了劈空拳之类的武功。红云与卖花小姑娘胸前的经脉却尽数断裂,死状凄惨,竟似被人用极强的真力震死的一般。两宗凶杀案都是死亡两人,两人挨得极近,死法却截然不同。尤其杨锋,乃是一流的高手,竟也会这样死去,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我想了许久,也沒想出头绪來。”
郭敖沉静地盯着案上的树叶,道:“所以你觉得线索应该在这两片树叶中?”
柏雍摇头道:“不是我觉得,而是现场中只能找到这两片树叶!”
郭敖道:“树叶只是树叶,能说明什么问題?”
柏雍伸出手去,仿佛想抚摸一下它们,他的手指距离那树叶还有半寸的距离,便不再伸出,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云湖阁高几参天,任何树木都不会生得那么高,为什么却在阁中高处发现了这枚树叶?杨锋死的地方,是荆州最繁华的街道,店铺虽然很多,但树却极少,我看过了,离那里最近的一株树,是在八十四步外。闹市人杂,八十四步外的树叶若是要飘过來,就算不被踩烂,也要沾上尘土。而这树叶却完整青翠,就像刚摘下來的一样。这说明,它有很多话要跟我们说。”
郭敖一怔,目中也露出了深思的眼色,他等着柏雍说下去。
果然柏雍道:“第一,是凶手想要告诉我们什么,但我想來想去,却沒想出來。树叶只是树叶,尽管在死人身上,它仍然是树叶,我也听不出它说的是什么。”
郭敖道:“既然有了第一,想必一定有第二。”
柏雍笑道:“第二,就是……”他拖了长腔,眼睛注意着郭敖的神色,缓缓道:“这树叶就是凶器!”
郭敖讶道:“树叶是凶器?这怎么可能?”
柏雍嘻嘻笑道:“郭大少行走江湖,就沒听说过一种功夫,叫做摘叶飞花,伤人立死?”
郭敖动容道:“但那只是夸大之词,从未听谁真正练成过!”
柏雍摇头道:“我也不愿相信,但是若不是这样的武功,又怎能让杨锋不出刀而死?又怎能不见伤痕、不下毒在闹市中要了人的性命?听说这种功夫乃是寓极霸道于极柔和,击中之人虽立即死亡,但却全身经脉完好,也找不出伤痕來,旁边波及之人,却被透出的狂暴之气侵凌,往往经脉尽断,与这两宗案件正相吻合。若说不是摘叶飞花,那就太过巧合了。”
郭敖沉吟道:“若这推断真的不幸而中,那我们又如何找出凶手?”
两人对望一眼,并不说话。
站在他们周围的荆州府捕快们,目中却都已透出深深的恐惧----摘叶飞花的功夫,已经近乎神魔,决不是小小荆州府衙能够对付的。
荆州府尹悬赏杨锋头颅告示在荆州城挂了五年,杨锋依旧大摇大摆地在城中喝酒,现在杀杨锋的人出现了,他们又怎敢撄其锋芒?但钱盈舒是吴越王的人,这案件他们不得不查。
柏雍眼神突地一亮,道:“铁恨!你的朋友,捕神铁恨!”
众捕快的眼睛也跟着一起亮了起來。号称神捕的铁恨,无论什么黑道高手都束手就擒的铁恨,岂不正是破这案子的最好选择?
郭敖却摇了摇头:“铁恨自从与我少室山下一别后,就再也不知踪迹了,我们一时到哪里找去?”
柏雍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拾起桌上两片树叶,随手往旁边的锦盒里一扔,道:“连郭大少也找不到,那只怕沒人能找到他了,看來请铁神捕的路行不通,你们只得靠我了。”
他的话是实话,然而周围人的脸色却随着他这话而黯淡下來。
然而,柏雍“靠自己”的办法很特殊。他并不出去查案,也不再查看捕快们收集的物证,而是和郭敖在王府后花园钓鱼。
郭敖不想钓鱼,但柏雍非逼着他钓,他就不得不钓了。
他钓鱼的方法很奇怪,不用鱼竿,不用鱼饵,将鞋子一脱,脚丫子浸到水里,就算是鱼竿鱼饵全都齐全。柏雍说他的脚丫子的味道已够足的了,正有股咸鱼的味道,跟这清溪中的游鱼有些亲戚关系,恐怕效果会更好一些。
郭敖不想这么做,可是他一连赌输了七次,他就只有这样做了。
柏雍就躺在溪边的草地上,晒着九月并不暖和的太阳。
吴越王请他们來荆州喝酒,但他们却宁愿躺在这里钓鱼、晒太阳,因为吴越王的酒喝不得。
柏雍一看到云湖阁的样子,就看出了这一点。所以这些日子來,他们喝遍了荆州的大小酒巷,却就是不肯喝吴越王的酒。
沈青悒起初还跟着他们玩,后來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郭敖两人。柏雍奇怪的法子层出不穷,郭敖想不出來该到哪里去,就由着他胡闹。
柏雍打了个哈欠,道:“你怎么连一条鱼都沒钓上來?”
郭敖哼了一声,道:“这样若是都能钓上鱼來,我看天下的渔夫都该一头撞死了。”
柏雍笑道:“谁说的?你信不信我就可以钓得上來?要不要赌一场?”
郭敖仰天躺下,将两只手枕到脑后,很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才不跟你赌呢,每次赌都是我输,何况你的彩头老是假的。”
柏雍道:“这次不是假的了!我们赌藏边乐胜伦宫的恒河大手印如何?传说这大手印乃是印度大神的秘法,具有不可思议的威能,乃是天下武学的元祖。这样的武功,你不想见识一下?”
郭敖丝毫不动心,道:“绝对的好武功,但你也绝对不会。”
柏雍道:“那传言大禹登上天庭之后,向始祖之神伏羲、女娲要求见识天下最强的剑法,于是伏羲用昆明池下的劫灰铸剑、女娲创造出剑奴皇鸾,为禹演练了一招极天人造化的剑法。此招既是天下最强的剑法,也含有天下最强的诅咒,凡见识此剑者,都会立时盲目。你是学剑的,这样的剑招难道不动心?”
郭敖道:“动心是动心,但明知你沒有,我却也无法动多少心。”
柏雍还要再说,突然溪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齐住口,那脚步声一直响到两人身前,就见一个大约十六七岁少女,身上穿了一身荷叶短衣,头上挽了个小小的发髻,赫然正是消失了好几天的沈青悒。
她笑眯眯的看了柏雍一眼,道:“不久前,我听说你身上有件宝物,但跟了你那么久了,却连影子都沒看到,你到底有沒有?”
但柏雍却只是笑笑:“你有沒有舞阳剑?”
沈青悒摇了摇头,柏雍道:“既然你沒有舞阳剑,我怎么会有宝物?天下的秘宝神物,都只会在郭大少这样的人身上,你我这样的穷鬼就休想了。”他仿佛很是感慨,说一句话,叹一口气。
沈青悒盯住他,突然,她转身向郭敖道:“拿來!”
郭敖道:“什么?”
沈青悒道:“舞阳剑!”
郭敖皱眉道:“你难道沒听人说过,我身上从來不带剑?”
沈青悒怒盯着他,眼睛里神色古怪之极。郭敖却微笑看着她。突然,沈青悒掉头怒冲冲地奔走了。
郭敖转头道:“你真的有宝物?难道这位沈姑娘一开始江上劫镖,不是为的镖银,而是冲着你这宝物來的?”
柏雍悠然道:“她冲着谁來,我倒不担心,只是沈姑娘的脾气很不好,这么冲出去,只怕有些人会倒霉,那时候,这罪孽不知道该不该算在我们头上。”
郭敖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柏雍叹道:“我只盼她不要惹到不该惹的人,你知道,荆州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郭敖脸色变得更厉害了起來。
沈青悒的确爱惹事,这次突然找柏雍要秘宝,也的确很蹊跷。柏雍抬起头來,远远望了出去,道:“荆州城中吹吹打打的,好像在办什么喜事。对了!那是神威镖局。对了!今天是铁万常老爷子的寿辰。对了!我们说好要去喝喜酒的,铁老爷子人很好,可不要失信。对了!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还记恨着神威镖局,抢人家的镖银沒抢到,就到别人家里去闹事去?”
郭敖的脸色真的变了,他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柏雍偷偷笑了。沈青悒砸不砸寿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又有热闹赶了。有热闹就有柏雍,这必定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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