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几仇乍遇劲敌,心中已是豪气如虹,手中折铁剑如笔走山水,意识里深受扫霞仙姑适才刺下笔锋的启发,遂将手中折铁剑皆是挥毫出大写意的狂草,用笔比前更加灵活多变,同样的点画可以这样写,可以那样写,不受约束,于剑下走笔行书时,不再着意于如何增加笔画的钩游丝,只着意用笔的变换,于圆转中,自然流露出率意真性情,剑锋游走灵活,剑下字字映带生动。
觥几仇所使的逍遥游剑法本是首阳山主觥自珍自创的,讲究轻灵飘逸,不拘于物,闲雅清隽,便如行笔挥毫,随意为之。他年少时父亲故去得早,虽未由父亲亲传,但父子同心,日常依着剑谱修习,自已悟得其中若干妙谛,倘若加以时日,自会尽数融会贯通,现下遇到一个书法大家,自是将心中所悟尽性挥洒而出。
二人一交上手,但见水晶般的冰面上,一个仙风道骨,宛如仙子,一个长袍翩翩,灵动飘逸。剑与刺交击之际,皆是一触即走,绝不粘连,剑花朵朵之中,一个正如云间飞燕,一个便似花间蝴蝶,映着冰面通透的水晶般微蓝亮色,煞是好看。
觥几仇手中剑如笔走毫末,将父亲剑法中“逍遥”二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扫霞仙姑见了,心知面前这孩子天资颖悟,实是不可多得的佳质良材,如稍加点拨,他日必成名家,不禁起了惜才之念,微微一笑,脸上寒霜渐散,道:“我再教教你,你看好了。”
说罢,脚下轻移,蹁跹不定,手中五棱峨眉刺笔锋一转,往觥几仇身前写出《圣教序》中的一个“横”字,只见刺锋之下,笔势纵横,笔画中所增加的钩挑和游丝,更其纤细,笔笔筋骨分明;笔画之间的游丝简练峭拔,用笔虚实相映,起伏明快,竟至达于“笔断意连”之高深境界。
棋盘岭上旁观的一众崆峒山弟子,于这逍遥游剑法中以剑为笔的功夫从所未见,看着二人于半空中或举重若轻,或举轻若重,姿式优雅美观,潇洒如意,直如舞蹈,却招招凶险,招招不离敌手要害。一个个看得心旷神怡,均是痴了,皆是心想:“祖师婆婆的功夫自然不消说得,偏生这姓觥的这般年少,却练得这般仙剑,潇潇洒洒如信步闲庭,我若练得此剑法,该有多好!”
觥几仇见扫霞仙姑手中五棱峨眉刺来势凌厉,迅疾,绵密如网,忙迎着峨眉刺画出的锋芒,挥剑而出,剑随意至,堪堪写到“即使家人助”中的“人”字,剑锋斜挑,便去扫霞仙姑刺影中挥写“助”字,剑影稍顿,蓦地只觉耀眼生花,银白色的峨眉刺尖离鼻头不过数寸,情急之下,手中折铁剑急急挥出格挡,忽听“嗤”的一声轻响,只觉胸前一凉,心中不禁一惊,忙挥剑格开峨眉刺,踩着八卦双鱼步,向后一个急滑,斜身后飘数步,站定了,低头定睛看去,原是前胸衣襟已被仙姑的峨眉刺挑破,幸未伤及躯体,知是仙姑有意不下杀手,遂抬头看着扫霞仙姑,心下感激,躬身一礼,道:“多谢仙姑手下留情!”
扫霞仙姑微微一笑,道:“你这孩子也不错,挺好,这是第二招,再来!”说罢,脚步移动,罗袜生尘,如凌波微步,飘然而至,迎着觥几仇,手中五棱峨眉刺已是回复拂尘的原形,拂尘上的缕缕白丝与手柄成一直线,根根如铁,递向前来,手中拂尘草写一个“重”字。只见拂尘上白缨闪闪,如银花飞舞,卷起的丝丝缕缕如片片雪花狂转急旋,隐含了“刺、扎、锁、拿、盘、打、坐、崩”等枪形剑意,甚是凌厉。
觥几仇于拂尘袭来的凌厉白影中,但见此字在笔法、笔形上是草楷并用,于体势上,却又和楷书、草书皆有所不同,拂尘之上,丝丝缕缕变化万端,笔画活泼灵动,连带密切。拂尘锋芒之下,其组字亦灵活随意,布局纵势如虹,从身前四面八方卷来,纵成行,横无列,笔笔引带,有疏有密,如行云流水,气韵贯通,银花乱舞,招中蕴招,杀中藏杀,精奥已极。
但见扫霞仙姑手中拂尘,缕缕白丝聚成一个枪头,嗤嗤声响,颤成一个银白圈子,便如在空中编织了一张猎杀的网,将自己整个身形笼罩于拂尘的丝丝缕缕之中,手中剑左支右绌,想要破网而出,实是难能,拂尘四面杀意之中,已是危机四伏。
觥几仇眼见自己行将不幸,求生的本能应力自主而生,不禁长啸一声,手中折铁剑剑花翻动,依势斜切,迎着拂尘袭来的夺人锋芒,将“渐入神仙路”一剑狂草挥出,简化楷书,用笔放纵,破方为圆、削繁为简,加以纵逸,率意连贯隶楷体势,一笔呵成,气势如虹,硬生生格开拂尘锋芒,剑势如龙游,挺剑进击,剑影落笔于“渐入神仙路”中的“路”字处,拼着被拂尘扫击的风险,滑步如风而进,矮身抢前一步,手中折铁剑锋倒翻上来,如电光一闪,平刀横斩向扫霞仙姑胸腹。
扫霞仙姑见这一剑势道凌厉,剑锋行迹诡异刁钻,无暇多想,跃起身,上身扑前,左手成掌,隐于右手拂尘之后,正是她自创绝学九式“皓腕莲花手”的第一式“腕下一朵”。拂尘与前,左手紧随其后,向觥几仇轻飘飘地击出一掌,掌出如风,犹如电光石火,“嘭”的一声闷响,正拍在觥几仇右胸口,随之,翻身后闪,以躲剑锋。
觥几仇只觉胸口剧痛,尚未看清楚对方如何出掌,只听风声飒然,饶是他身法快捷,敌手一掌已是印在右胸,危急中滑步后退,而手中折铁剑剑锋亦是同时在扫霞仙姑腰间划过。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仙姑左侧腰间的一条坠饰腰带已被觥几仇划过的剑锋划开一个寸长的破口,如不是闪避得快,小腹已被挑中,后退数步,站稳身形,低头看了看,微微一笑,道:“这第三招不错,算你赢了这一招。”
觥几仇右胸受了重重一击,胸中烦恶,口中腥咸欲呕,后退数步,强自忍住,将口中热血慢慢咽回腹中,抬手将嘴边一丝渗出的鲜血擦净,趔趄了一下,忙站稳了身形,将手中折铁剑轻轻舞了个剑花,长吸一口气,举起酒葫芦,猛地喝了一大口,若无其事地看着扫霞仙姑,哈哈一笑,躬身一礼,朗声道:“仙姑好书法!晚辈受益良多,佩服佩服!”